男女主角分别是顾清怡周允的其他类型小说《顾清怡周允刚转身,大佬步步紧逼小说》,由网络作家“镜中书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连拒三次后,徐焕堂思索一阵,还是决定将此事转达给周书记。毕竟,大领导要有知情权。办公室里,冷气十足。周允面色如常在文件上签字,听完没什么反应。只在临近下午五点时,淡声交代:“去征询发改委主任的意见,他知道该怎么做。”徐焕堂心领神会。毋庸置疑,若真要有人出面,三杯必倒的孟处长,最为合适。思绪落地,他点头:“好,我抽空去一通电话。”孟集接到出席剪彩仪式的指派任务,已是两天后。点开日历查看具体时间,恰好在下周五。倒挺会挑人。发改委干部众多,偏偏选中酒量最差的他。就不怕被人轮番灌醉,稀里糊涂上了贼船?苦笑。如果没猜错,归根结底还是上面那位的意思。主任不过看眼色行事罢了。启动仪式当晚,作为基层的顾清怡,这种热闹场面与她无关,自然是安安稳稳待在...
《顾清怡周允刚转身,大佬步步紧逼小说》精彩片段
连拒三次后,徐焕堂思索一阵,还是决定将此事转达给周书记。
毕竟,大领导要有知情权。
办公室里,冷气十足。
周允面色如常在文件上签字,听完没什么反应。只在临近下午五点时,淡声交代:“去征询发改委主任的意见,他知道该怎么做。”
徐焕堂心领神会。
毋庸置疑,若真要有人出面,三杯必倒的孟处长,最为合适。
思绪落地,他点头:“好,我抽空去一通电话。”
孟集接到出席剪彩仪式的指派任务,已是两天后。点开日历查看具体时间,恰好在下周五。
倒挺会挑人。
发改委干部众多,偏偏选中酒量最差的他。就不怕被人轮番灌醉,稀里糊涂上了贼船?
苦笑。
如果没猜错,归根结底还是上面那位的意思。
主任不过看眼色行事罢了。
启动仪式当晚,作为基层的顾清怡,这种热闹场面与她无关,自然是安安稳稳待在家里,认真准备每周五的汇报邮件。
大约八点左右,表姐来电。
听筒时不时响起喇叭声,顾清怡敲着键盘问:“你在开车?”
提及此,闻静下意识扫了眼车内镜,看后座男人睡得正熟。
忍不住感叹:“大老板点名要我跟着去饭局,还以为今晚会碰到硬板,结果就这。”
什么意思。
顾清怡云里雾里。
紧接着,闻静丢出一颗地雷。
她轻描淡写道:“你们单位的孟处长,在我车上。”
?!
键盘声戛然而止。
屏息两秒,顾清怡回过神。
试探问:“孟处长喝多了?”
岂止喝多。
几乎醉得不省人事。
闻静有些担忧,等会儿该如何用她柔弱的肩膀,将人扛回去。
不过在此之前,有一则重要情报,必须提前告知表妹。
“清怡,你可能要做好心理准备。”闻静冷不丁开口。
模棱两可一句,让顾清怡停下手里动作。
表姐说,今晚启动仪式,程二公子携女伴盛装出席,且后者身份不简单。
“度假村项目立项至今,其实进展并不顺利,就在上个礼拜,香港公司临签约前突然变卦,导致项目前期出现极大的资金缺口。
当下,恒远急需唐氏集团雪中送炭,恰逢唐家大小姐近日回国,跟程二公子青梅竹马,又芳心暗许多年,从行业内释放的信息来看,程唐两家或许有联姻打算。”
而今晚,程文初的女伴不是别人,正是家族为他钦定的未婚妻,唐小姐。
到后面,顾清怡没怎么听进去。
脑中只有一个念头,该来的总会来。
电话挂断,无法再静心工作,起身泡了杯咖啡去阳台。
炎夏夜晚,推开冷气隔断的玻璃门,热浪迎面扑鼻。
顾清怡安安静静立在栏杆前,望向漆黑无边的夜空,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。
不知站多久。
直到手机进入一条陌生短信。
邛海本地号码,信息内容是酒店地址和房间号,对方声称是程文初,想跟她见一面。
本能产生警惕。
顾清怡打出几个问号,将手机息屏,便不做理会。
下刻,想法动摇。
既然已到捅破窗户纸的地步,藕断丝连只会伤人害己,不如就去做个了结。
不管结果如何,终要给这段感情画上句号。
顾清怡是行动派,回房稍作收拾,就下楼打车前往酒店。
二十分钟车程。
抵达目的地,顾清怡走进金碧辉煌的大堂,越过前台,乘坐电梯直达顶层。
恒远旗下高端酒店。
交往半年,一直知道程二公子在这里有一间专属套房。
作为女朋友,却是第一次来。
毫无疑问,也是最后一次。
走出电梯,鞋跟没入厚重地毯,纸醉金迷的浓郁气息,令她脚步跟随心跳节奏,悄然间变得凝滞而缓慢。
房门未关。
几步之遥,透过里间昏暗的壁灯光线,看清散落在玄关处的男女贴身衣物。
面红耳赤的**声自门缝传出,一阵接着一阵。
不用看,也知豪华大床上,正翻云覆雨。
顾清怡顿感胃部翻涌。
许是临走前那杯咖啡作怪,亦或闻不惯走廊空气中的旖旎香氛味。
所以千方百计让她过来,就是为了给她看这个,故意羞辱,程二公子没了顾清怡,自有大把女人主动爬床。
她面无表情拿出手机,录下视频,然后麻木转身,朝电梯方向走。
唇边勾起淡笑。
有嘲讽,更有畅然。
如她所愿,自己终于找到一个‘覆水难收’的理由。
只是不知,两日前还拿着花堵在单位楼下求原谅的程二公子,当天夜里,身边睡的又是谁。
时至今日,才恍悟她那位前男友,演技有多好。
顾清怡独自走在大街上,背脊坚硬的像一尊雕塑。
骨子里要强,从不承认当初看错人。但事实残酷,老天毫不留情撕开她掩在聪颖表象下的愚蠢。
追了五年,能代表什么?
呵。
真是鼠目寸光啊,顾清怡。
深夜十点,嘉佰道高级住宅区,誉峰会馆内一片静谧沉寂。
二楼书房仍亮着灯。
迟迟等不到汇报邮件,周允将电话拨给徐焕堂。
小姑娘对待工作严肃认真,即便有事耽误,也会提前告知,今晚一切都太异常。
另一边。
徐焕堂依言打去微信语音,传入耳里的却是音乐嘈杂声。
第一反应,自然是酒吧。
可在他印象中,小顾平时乖巧稳重,不像会有沉迷丰富夜生活的嗜好。
不得不说,徐秘书太小瞧人。
毕竟才二十出头,心情不好喝喝酒,总比躺在床上自怨自艾的强。
更何况,从小姑娘醉醺醺的言语间不难听出。
失恋了。
甚至把他当成前男友,恶狠狠骂了一通。
徐焕堂表示,自己好无辜。
两分钟,情况原封不动汇报给大领导,后者听完沉默须臾,让他拨通电话,找技术人员定位顾清怡手机。
起初,徐秘书并未察觉到周书记这份超乎寻常的关心。
直至将酒吧位置发过去,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,向来沉着冷静的男人,刚刚某一瞬间,竟泄露出几分罕见的情绪波动。
上任至今,周书记何曾对哪位女下属如此在意过。
简直难以置信。
徐焕堂告诫自己,不能多想。
有时候,直觉会害死人。
周允拿着车钥匙,开一辆低调的黑色大众驶出誉峰。
酒吧位于闹市,但在这个时间点,附近行人无几。
车灯远远照射。
小姑娘安安静静坐在花台边,脚下躺两个易拉罐,低垂的眸子一动不动,目不转睛定格地面,不知在看什么。
大众徐徐停下,驾驶座车门打开。
夜色笼罩男人高大身躯,迈腿朝花台走去。
酒精麻痹神经,让顾清怡对周遭一切事物都降低了敏感度。以至于,当周允在她面前缓缓蹲下,她尚还感觉自己虚浮缥缈,正沉浸于梦中。
“顾清怡。”
周允温声喊她的名字。
受低沉嗓音蛊惑,小姑娘抬起头。
迷迷糊糊瞅着眼前人,憨憨一笑:“大叔,你长得好帅,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。”
“......”
确实醉得不轻。
周允无奈,结实有力的手臂穿过女孩膝弯,步伐沉稳将人抱上车。
不幸的是,顾清怡出门忘带钥匙。
这也是她大半夜跑去酒吧的原因之一。
黑色大众在小区外驻停,周允侧头看着女孩恬静睡颜,心里柔软一片,不忍去唤醒。
这副模样送去酒店,夜间无人照顾,他不放心。
处心积虑得到的结果,到头来,却要故作君子。
周允自嘲地抬了下唇角,启动车子,一路朝西城区而去。
临近十一点。
刘姨守在台阶前,目视黑色轿车稳稳驶进院子。见先生抱着一个女人下车,她愣住几秒,连忙走上前。
女孩睡得香甜,绯红小脸紧紧贴在周允胸前,一点也不怕生。
是顾老师。
作为过来人,刘姨短暂惊讶后,很快便回过神。
大喜。
简直是大喜事。
夫人若知道,肯定得高兴坏了。
紧随其后,刘姨一边进门一边笑着说:“我去厨房熬点醒酒汤,再让人去准备一套换洗衣物。”
回应她的,是男人沉默踏上楼梯的背影。
主卧室,深色大床柔软舒适。
被子带着陌生气息钻入顾清怡呼吸,她不安地翻过身,微微蹙眉,模样瞧着极不踏实。
周允意识到不妥。
次日在领导床上醒来,让她一个姑娘家,该如何自处。
于是,在刘姨一眨不眨的注视中,周书记又重新抱起女孩,轻缓放到隔壁客房。
一举一动,皆是克制与教养。
从未见先生这般小心翼翼。
即使追溯当年那段夭折的婚姻,大抵也是政治筹码多于夫妻之情。
心里有块温柔地,方能算作人。
以前的周允,活得太无味。所以有些东西,一旦沾上,就会暴露骨子里的劣根性,任由私欲将理智一点点吞没,越陷越深,直至不择手段把人一步步推到自己怀里。
刘姨进周家十年,向来爱屋及乌,把他想的太好。
面对心仪之人,天底下,没有哪个男人甘愿默默舍弃和成全。
常人尚且难以做到,何况是位高权重的周允。
客房里,落地灯光柔和。
床上人浅浅呼吸夹带着酒气,睡得相对安稳。
看时间已不早,周允驻足片刻,细心替小醉鬼盖好被子。高大阴影覆下时,却见一滴眼泪从女孩眼角滑落,顺着白皙皮肤,慢慢渗进乌黑鬓角。
心口仿佛被烫了一下。
不知是何滋味,陌生而燥郁。
周允缓缓俯身,用指腹温柔拭去她眼侧泪痕,喉结滚动:“别难过,他配不上你。”
配不上。
更不值得流泪。
至少在他的字典里,过去了,就是过去了。
-
一夜无梦。
等顾清怡于日上三竿中醒来,发现自己竟然躺在誉峰会馆的客房里,人被吓傻。
昨晚的事,几乎毫无印象。
依稀记得,在酒吧接到表姐的语音通话,说要去接她。
可翻开聊天记录一看,哪有什么表姐,分明只有徐秘书。
闭眼,想死的心都有。
片刻,应该是听到房间响动,刘姨端着早餐上楼。
小姑娘慌不择路,茫然站在地板上,正四处搜寻自己的衣服。
“顾老师放宽心,昨晚是我在照顾你。”
见她明显松口气,刘姨继续道:“换下来的衣服已经洗好烘干,放在隔壁衣帽间里,稍后我帮你去取。”
迟钝两秒,顾清怡反应过来。
尴尬得脚趾扣地,赧然跟对方道谢。
“先生临走前交代,让我不要中途叫醒你,若时间太晚,就用完午饭再走。”
顾清怡一听连忙拒绝。
语气严肃:“周书记身份特殊,半夜带女下属回私宅,本就不合规矩,为了不引起误会,我不便多留。”
小姑娘有怨气,心里憋着的话不好明讲,便以这种方式,暗示大领导作风不正。
年纪轻轻又初涉职场,难免谨小慎微。
刘姨明白她的顾虑,却认真道:“我跟随先生从京城到邛海,进周家足足十年,可以向顾老师保证,先生品行端正,绝不会行荒唐之事。”
一听这话,顾清怡原本压抑的情绪,蓦然平复下来。
坐到这个位置的人,倘若品行不端,将是老百姓的灾难。
他是周书记,理应值得被信任。
说不定昨晚刚好路过,大领导出于人道主义,才好心收留她一晚。
做人,总不能恩将仇报。
理清思路,顾清怡自感惭愧,朝刘姨颔首道歉。
后者和蔼笑了笑,打断她。
“顾老师不必客气,有误会解开就好,切勿妄自揣测,以后有任何事,都要积极跟先生沟通,免得生出嫌隙。”
这话听着没毛病。
可,总觉不太对味。
顾清怡无暇多想,因为肚子发出抗议声,昭示着刘姨端上来的早餐,正合时宜。
从洗手间回来,顾清怡面色如常拿起外套,跟着男人下楼,暂时没提结账的事。
周允提出要送她。
小顾同志难得爽快点头,在大领导温和注视下,坐进副驾驶。
车子行到某十字路口。
等红灯间隙,小姑娘按捺不住暴露自己上车的目的,礼貌询问:“周书记,方不方便加一下您微信?”
说完,观察对方表情。
腹稿早已打好,避免男人有所误会,她时时刻刻做好解释的准备。
但出乎意料。
周允闻言没什么反应,注意力仍旧集中在前方,随手拿起手机递过去,示意她自己添加。
一切进展顺利,只是下秒,刚加完微信,车内就响起转账提示音。
额。
好尴尬。
竟然会有声音。
作案工具就在手上,顾清怡假装没听到,硬着头皮点了接收。
手机放回原位,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。
女孩一系列小动作,落入周允眼底,显得格外憨实可爱。
红灯转绿,车子启动。
他余光带笑:“既然加了,就改一改备注。”
顾清怡下意识低头一瞧。
周书记。
没错,改了的。
随即,又顿悟领导话外之意。
职位称呼太明显,万一被人看到,影响不好。
略作思索。
备注为‘大领导’三字?
小姑娘捣鼓半天,翻来覆去修改,在第五遍改完后,脸上总算露出满意之色。
周允轻扫一眼,提醒道:“我有名字。”
嗯?
直呼姓名,于理不合吧。
好为难。
眸底划过懊恼,早知道就不加微信了。自作聪明的后果,是自己挖坑自己埋。
车内陷入安静。
身侧人迟迟无反应,垂目盯着手机,耷拉着小脑袋,无精打采。
周允不逗她。
温声宽慰:“你喜欢什么,就备注什么,无须自寻烦恼。”
哦。
顾清怡心安理得熄掉手机,整个人放松下来。
好似,等得就是这句话。
小丫头片子,原来刚才故意做给他看。
没想到有一天,心思缜密的周书记,也会被骗。
下车时,小姑娘顾前不顾尾,将后座的花忘得一干二净。
瞧着几步开外,正跟他挥手告别的身影,周允离开驾驶座,绕到后排,打开车门。
默默取出鲜花,长腿缓步送到姑娘面前。
迟钝两秒,顾清怡伸手接住。
脑中闪过疑惑,这真是门店周年庆送的?
终究没问出口。
因为有些事,多想无益。
周一上班,利用午间空闲,去楼上找孟处长。
关于是否同意调去市政工作,顾清怡的答案是,不愿意。
她说:“经过认真考虑,我还是决定继续留在项目科。”
孟集听完,似乎一点都不意外。
没有多余劝告,只点点头,表示尊重小顾同志的选择。
待人走后,他拿起手机,给远在市政的徐秘书去了条微信。
简简单单一句。
事实证明,我看人的眼光,比你准。
什么意思。
徐焕堂诧异:她拒绝了?
嗯。
收到回复,一时不知该说什么。
轻叹,多好的机会。
真是个傻姑娘。
忙忙碌碌,转眼入冬。
距离东郊三十公里外的安乐镇,是度假村规划开发的核心区域。但近日发改委内部有传言,说项目前期拆迁工程,进展极不顺利。
养老院成钉子户,里面居住的老人,多为年龄七十岁以上的本镇居民,如果拆迁,意味着他们将面临被迫离开故土。
当年养老院经营不善,几近破产,是上百户居民出资硬抗渡过难关,他们有些无儿无女,早已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,感情特别深厚。
拆迁队驻扎养老院外围已长达半月,碍于老人们情绪激动,一直不敢有所动作。
重量级开发项目,时间就是金钱,恒远方面自然急得焦头烂额。
夏薇凑近小声道:“偏道消息,据说恒远CEO私下找到副市长,希望能由政府出面做协调,而且还送了钱,你猜怎么着。”
到关键地方,故意卖关子。
不得不承认,顾清怡也好奇。
胃口吊足,夏薇才给出四字:“无功而返。”
什么叫无功而返?
其余人面面相觑,催促夏薇继续,让她说得再仔细一点。
唯独顾清怡心如明镜。
518案件虽已结束,但周书记整顿机关风气的余威仍在,副市得有多想不开,才敢顶风作案。
毫无意外,恒远CEO注定要被拒之门外。
于是,这拆迁工程一拖,便是整月有余。
直到十二月初。
作为项目负责人之一的程二公子立功心切,剑走偏锋下,打算趁夜黑风高,养老院众人熟睡之际,出其不意进行强拆。
可事与愿违,当晚强拆视频被有心人士故意放大,传到本市网站。
——八旬老人为捍卫家园,差点活埋于砖墙碎瓦。
红字标题铺满新闻首页整个版面,短短一夜间,舆情一传十,十传百,在邛海掀起惊涛骇浪。
最终的结果便是,惊动周允。
强拆事件发生的次日上午,市委下令,暂停安乐镇开发项目。
养老院的安置问题一天未得以解决,就一天不准动工。并责令相关企业负责人,尽快出具情况说明与善后方案,以及迎接他们的,还有前路未卜的政企座谈会。
价值几十亿的项目,如此遥遥无期地停工下去,损失将不可估量。
然而,就在这敏感时期,机关联合办公楼外却迎来不速之客。
程二公子开一辆低调SUV,还是老地方,从四点等到五点,想见前女友一面。
偏偏顾清怡自搬家以后,上下班就习惯走东侧门,以方便乘坐地铁。
所以,两人成功错过。
后来,程文初经多方打探,才知女孩早已搬离向阳小区。
周五,也是事发第七天。
顾清怡刚到公寓楼下,就被一道急切的男音喊住。
循声源望去,面无表情看着程二公子朝自己走来。
“清怡。”程文初不想吓着她,并未靠得太近。
最后,止步于半米之外。
见对方还算有基本礼貌,顾清怡放下手里购物袋,立在原地发问:“你怎么找到这的,又想做什么。”
程文初见状松口气。
愿意跟他讲话,说明两人之间,尚有余地。
迟迟无动静,顾清怡耐心耗尽,拎起蔬菜就要进单元楼。
情急下,程文初慌乱解释道:“上次在酒店被人下药,意识不清,才把唐小姐错当成你。清怡,我从没想过要背叛。”
话落,前方脚步顿住。
顾清怡缓缓转过身,情绪不明注视着对方。
想到表姐之前透露的内幕,便猜到一切都是程夫人所为,目的,自然是为了促成程唐两家联姻。
但事情已经发生。
况且,即使没有酒店插曲,她跟程文初也注定结束,只是时间问题。
“既然你是受害者,好聚好散才最体面。”
深冬寒风里,顾清怡语气平静:“程文初,你有你的生活,以后别再来打扰我,请各自尊重,不要把自己搞得难堪。”
无波无澜,淡漠而薄凉。
那刻,心里像破开一道口子,一点点渗出血。
程文初知道,现在说什么都晚了。
他张了张嘴,沙哑道:“清怡,能不能再陪我吃顿饭,最后一次,就当是诀别宴。”
瞧吧,这才是真实意图。
程二公子如今也算商人。
无利不起早。
连续遵守一周,绝非旧情难忘,而是别有目的。
顾清怡懒得多看半眼,裹紧围巾往里走。
“清怡——”
程文初上前一步,拦住去路。
被她冷声打断:“我身上无任何利用价值,二公子恐怕找错人。”
见女孩心硬如磐石,程文初只得放低姿态,眼神带着恳求,近乎卑微。
“清怡,就最后一次。”
“我保证,今后无论是死是活,都不会再来烦你。”
“求你,清怡。”
......
僵持近二十分钟。
顾清怡后悔,当时竟忘记留保安室的电话。
半小时后,抵达恒远旗下酒店。
八楼宴厅,装潢雅致的包厢。走到门口,便能将里面光景一览无余。
程夫人一改平日高高在上的雍容华贵,难得素净妆容,着装简朴,甚至把长辈专属的主位,留给了她。
对方一声‘顾小姐请上座’,和蔼不失客气,哪有当初半分刻薄。
顾清怡忍不住想笑。
拭目以待,母子二人,今天要唱什么戏。
见时机已成熟,程夫人摩挲着酒杯,心里开始斟酌用词。
想到临走前,丈夫再三叮嘱,强拆之事能否有转机,端看小姑娘愿不愿意不计前嫌,替程文初出面求情。
程绍国虽未明讲,但潜意已很明显。
唯一令程夫人意外的是,这姑娘前脚刚分手,后脚就攀上位高权重的市委大领导。
可真是好手段。
端起酒杯起身,她笑着说:“先前得知,你因婚前协议跟文初生出嫌隙,我这心里难受许久,一直想找机会,跟你当面道歉。”
“道歉就不必。”
顾清怡看了眼时间,直言:“若非你儿子执意纠缠,我不会坐在这里。若程夫人还打算继续绕弯子,就请自便,我不奉陪。”
今时不同往日。
既不存在男女朋友关系,何须恭恭敬敬,做足面子功夫。
作为恒远集团董事长夫人,向来习惯被人捧着。
此时面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,却也只能忍气吞声。
迟疑片刻,程夫人平复心绪,缓缓开口,讲明今日请顾清怡过来的原因。
事关度假村项目无限期停工一事。
“网传八旬老人差点活埋纯属无稽之谈,文初的品行你最了解,他本无害人之心,怪就怪经验尚浅,没动脑子。”
说到这里,程夫人哽咽道:“当下,整个董事会都将他架在火上烤,他父亲更是放出狠话,说此事若不得以妥善解决,就收回文初手里全部集团股份,遣送到国外去自生自灭。”
“顾小姐,我们母子如今真的是走投无路了,请求你,看在曾经跟文初相爱的份上,帮帮他。”
顾清怡越听越糊涂。
她一个基层公务员,能做什么。
思绪落地,便听程夫人红着眼说:“你跟周书记私交甚好,只需在他面前美言几句,事情办成,我们程家有重谢。”
无语。
被气笑。
她跟周书记私交甚好?
拿起旁边椅子上的包,顾清怡一语不发准备告辞。
想了想,又顿住。
不该轻易离开。
倘若不加以解释,流言只会越传越凶,定然影响大领导的声誉。
于是临走前,她转身正色而严肃道:“第一,我只是名普通科员,在度假村问题上,无任何话语权。不知道你们从何道听途说,觉得我能在周书记面前说得上话。抱歉,没办法答应你的要求,因为实在太离谱。
第二,项目出事,你们与其浪费时间投机取巧,走这种歪门邪道,倒不如好好反思,该如何从根源解开困境。偌大的恒远集团,莫非连一个最起码的方案都拿不出手?简直可笑。”
小姑娘一顿连环输出,怼的程夫人哑口无言,迟迟接不住话。
‘私交’一说,皆源于丈夫之口。
可看当事者反应激烈,根本不像作假,难道消息有误?
当下不是追究真假的时候。
气氛已然降至冰点,继续谈下去,也于事无补。
程夫人正待开口,却被身侧人一把拦住。
程文初朝母亲摇了摇头。
没工夫看二人表演,把该说的说完,顾清怡没再多留,干脆利落地走出了包厢。
直到女孩背影远去,彻底消失在门口。程文初才扯了扯唇角,讽刺道:“处心积虑将我们分开,现在又低声下气求人家办事,程夫人,脸疼么。”
“你刚刚,说什么。”
见儿子一脸薄情寡义的模样,程夫人气到发抖。
指着他道:“不争气的东西,如果不是为了你,我用得着——”
“我从没想过跟大哥争什么,一直是你,我的母亲,哪怕手段用尽,也要让我坐上那个位置。”
毫无情绪地说完,程文初脸色苍白靠向椅背,颓丧点燃一支烟。
深吸一口,缓缓吐出浊雾。眼底死寂沉沉,了无生机。
瞧着儿子被逼至如此境地,做母亲的怎能不心疼。
可有什么办法。
没继承人的命,却偏偏生在程家。
古往今来,成王败寇。
不争。
他们母子二人,将永无立足之地。
回到酒店已将近六点。
县委同事来电,向她打探周书记的饮食喜好,以此安排晚餐。
顾清怡第一反应是不解。
此事咨询徐秘书才最恰当,除去工作中的默契,想必他对大领导的生活习惯也了如指掌。
挂断前,对方似想到什么,连忙补充一句:“小顾同志,君颐酒店的房间,你们住得还满意吧?”
换房的事,他们尚不知情。
明摆着,问题的核心人物是原本住在901的那位。
环视半圈,顾清怡慢慢坐到床沿。
作为土生土长的塘县人,头回在家乡体验如此高级的套房,怎会不满意。
静默几秒,她道出心中疑惑:“种种迹象表明,咱们塘县的财政收入很可观,可为什么,经济却一年不如一年。”
额。
听着有些不对味。
到底是夸,还是......
不待对方回神,顾清怡礼貌说完结束语,便撂了电话。
已经暗示到这种程度,倘若明天的考察仍旧雷声大雨点小,那她就真的无能为力。
半小时后,酒店人员送餐上楼。
开门时,顾清怡扫一眼餐车,悉数是清粥配菜。
看来大领导拒绝县委邀请,选择晚饭从简。
她摸了摸饿瘪的肚子,想吃肉的冲动愈发明显,心想周书记体态并不胖,为何要喜素忌荤。
中午在包厢,好像也没吃几口。
莫非人到中年,食欲会跟着下降?
见女孩迟迟无回应,服务生适时提醒:“有一道蟹黄豆腐,要趁热吃。”
嗯?
“不好意思,我对蟹黄过敏。”
顾清怡总算找到理由,然后指一指走廊方向,“你先送去其他房间吧,晚餐我自己解决。”
话落,迅速关闭房门。
另一边,徐焕堂以及几名处长,正聚集在907房间开会。
布餐时,看到孤零零多出一份。
服务生解释道:“901的客人对蟹黄过敏,可能会另行安排。”
沙发正中央,周允闻言自文件里抬目,视线落向几步开外的餐车。
原封未动。
可见小姑娘并不喜欢所谓‘养生’吃法。
片刻,徐焕堂手机进入一条信息。
来自顾清怡。
徐秘书,今晚我想回趟家,有任何工作需要都可以随时打给我。周书记那边,也帮我请个假,谢啦。
已是下班时间,谈不上请假。
即便如此,为让小同志放心,徐焕堂仍旧将请假事宜转达给大领导。
周允听完没说话,算是默许。
但此刻再看那份剩下的清淡小粥,过敏背后的真相,倒令人深思。
他忘了。
二十三岁,本不是吃素的年纪。
-
从出租车下来。
刚进小区,门卫大爷就笑容和蔼地跟她打招呼,“清怡回来了。”
“张爷爷。”
顾清怡踱步到警卫室窗口,拎起手里的高考模拟题库,塞进去。
“上次您孙女托我在邛海买的卷子,题型丰富,价格不贵,网上其实也有。晚点我把链接发给她,以后直接在线下单,配送到家更方便。”
老人家不怎么听得懂,只连声说‘好’。
自六年前,全市第一的名号在小区内部传开。顾清怡每次回塘县,都肩负着替左邻右舍高三学子选题的使命。
家长们认为,理科状元的眼光,一定比常人精准毒辣。
实则,当年为迎战高考,她刷题的总数量,不到全班平均水平的一半。
题海战术植入教育体系几十年,但具体效果,因人而异。
比如,顾清怡就是另类。
回到家。
在玄关换好鞋,朝客厅看电视的老顾知会一声,就屁颠屁颠跑进厨房。
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。
沈敏立在灶台前,正做闺女爱吃的红烧蹄花。
猝不及防,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,给她一个大大熊抱。
“半年不见,沈老师手艺又精进了,照这架势,今晚我得干四碗饭。”
双臂环在妈妈穿围裙的肩上,顾清怡笑嘻嘻伸长脖子,瞧着锅中沸腾的黄豆蹄花,咽了咽口水,肚子一阵咕咕乱叫。
“你呀,每次回来都跟小馋猫似的。”
翻炒几下,合上锅盖。
沈敏转身捏了捏闺女软乎乎的脸,兴师问罪:“年前长的肉都去哪了,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?”
顾清怡睁大眼。
身高一米六二,体重一百,这还叫没好好吃饭!
她求饶道:“放过我吧沈老师,要胖成什么样,才能合您的心意?”
老顾从门外路过。
听到闺女哀嚎,笑呵呵插进话:“胖瘦都没关系,只要身体健康,能吃能睡,才是福。”
瞧瞧。
沈敏甩去一记眼神。
老家伙,就知道和稀泥。
十五分钟左右,饭菜齐上桌。
今儿心情好,一家三口小酌几杯。
当然,碍于小顾同志差到没谱的酒量,安全起见,被沈老师强制换成雪碧。
胳膊拧不过大腿。
第一圈碰完,顾清怡埋头吃蹄花。
专心扒着米饭,未察觉对面两口子正暗自传送信息。
直到老顾清咳一声。
顾清怡下意识抬头,便听沈老师问及她跟男朋友的事。
“等国庆放假,如果小程有空,你就邀请人到家里来坐坐,交往半年,总该让我和你爸过目,帮你把把关,才能放心。”
蹄花瞬间不香。
该来的总会来,逃避无用。
放下筷子,顾清怡尽量平缓语气,委婉道:“其实他工作也挺忙,先不急,我们毕竟还年轻。”
什么情况。
夫妻俩相视一眼,默契误解。
意识到事情蹊跷,顾敬铭一脸试探问:“你们,分手了?”
尚未等来答案,老父亲已压不住的喜上眉梢。
顾清怡:......
倘若她光棍一辈子,最开心的一定是老顾。
沈老师倒挺理智。
没追问两人现状,而是心平气和劝诫。
“如今时代变了,不以结婚为目的谈恋爱,比比皆是。”
边说边替闺女盛汤,沈敏将重点落在最后,神色极为认真:“但无论何时,头脑都要保持清醒。清怡,你应该懂妈妈的意思。”
顾清怡点头。
爱人先爱己,在没有认定一个人之前,别傻傻地一股脑扑进去。
毕竟,她看上去很好骗的样子。
饭近尾声,父女俩自然而然聊到工作。顾敬铭了解闺女的性子,向来报喜不报忧。
于是这次,他打算开门见山:“经济规划处近来风波不断,你所在项目科又是敏感部门,我跟发改委主任有几分交情,你看要不要......”
别。
顾清怡连忙拒绝。
“我觉得项目科挺好,专业对口,而且同事相处和谐,简直为我量身打造。”
过于夸张的描述,以此展露她坚定的立场和决心。
可顾敬铭不吃这套。
回想中午饭局上,闺女一系列‘出头鸟’行为,难免担忧。
他拷问:“那你说说,我平时怎么教你的。”
八字守则。
掩藏锋芒,少说多做。
顾清怡话锋陡转:“可您知道为什么,中午那瓶酒明明已经启封,周书记却突然提出,要以茶代酒吗。”
闺女一针见血,未留丝毫余地。
顾敬铭默住,没作声。
“大家都钟爱名酒,因为它贵,而且上档次。”
说到这里,顾清怡心里很不是滋味。
整理情绪,她接着道:“但咱们有自己的酒厂,自己的品牌,凭什么上不得台面。如果在我们自己的酒桌上,连我们自己都做不到文化自信,那塘县就真的完了。”
最后一句,狠狠震碎顾主任的铜墙铁壁。
慢慢地。
看着闺女的眼神,逐渐变得欣慰,和骄傲。
是他们老了?
不。
是这一代的年轻人,远比他们更勇敢。
信念不改,初心勿忘。
塘县终究是有希望的。
接下来的路程,远不止二十分钟。
近些年,顾清怡无时无刻不在关注塘县经济发展情况,对于周允的提问,几乎可以精准到载入官方公示系统。
热爱家乡,绝不是嘴上说说。
徐焕堂能看出,小同志是真的很希望塘县能越来越好。
过收费站,车内恢复安静。
结束与大领导长谈,顾清怡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畅。好像整件事的走向,并没她想象中那般糟糕。
反而,让她对眼前这位周书记,有了更深的了解与认知。
至于到什么程度,顾清怡无法形容。
大概,超过百分之三十?
小姑娘发呆时,双眸总会炯炯有神地盯着某处,一动不动。
这让周允想到,侄子寄养在他誉峰住所的那只布偶猫。
性格温顺,适应能力强。
却不适合放养。
因为警惕性太差,缺乏自我保护意识,容易被骗,甚至受伤。
在工作中聪颖过人,但其他方面,单纯如一只雏鸟。
其他方面具体指什么,唯有周允清楚。
考察队下榻地点定在君颐酒店,距离县委办公楼不到一公里,而驱车回家,顾清怡只需十五分钟。
即便如此,她也不能搞特殊化,抵达终点后,老老实实推着行李箱进大堂,配合县委接待人员,替领导和干部们办理入住。
徐焕堂将小同志的积极性看在眼里,表扬道:“东道主做的不错。”
此时,陪同周允走在前方的县委书记闻言回过头,诧异看向徐秘书口中的‘东道主’。
“小顾是塘县人?”对方问。
顾清怡点头,笑了笑。
谈话间,立于人群中央的宋县长也下意识打量起小姑娘,越瞧越觉得面熟。
似乎在哪见过。
当然,眼下正事要紧,别的只能先放一放。
路线分两拨。
领导们乘电梯直达宴厅楼层,顾清怡和另外几名男同事,则负责把行李安置到各个房间。
刷卡进入时,被高级奢华的内部装设震惊到。
后退两步,正要跟县委同事确认房号,不远处已有一道声音纠正,“刚刚拿错卡,901是周书记的房间。”
顾清怡:......
幸好反应及时。
经过走廊,她状似不经意询问身侧同事,“在我印象中,君颐行政套房的档次并不高,现在已经升星了?”
后者一听,便知顾清怡这位‘当地人’不好哄骗。
“既然是老乡,咱们私下聊聊就罢,可不要四处张扬。”同事边走边开着玩笑。
看来真有内幕。
“君颐901常年空置,从不接待外客,平时都有专人定期打扫,你应该明白它的用途。”
点到即止。
背后缘由不言而喻。
若要追溯事件源头,也不难。
曾听老顾提起过,大约是五年前,某位市委领导下县考察,住的就是君颐行政套房。
当时经济条件有限,房间配置自然不及一线大城市。
导致那位领导临走之际,全程冷脸,而有关塘县的实体经济改革方案,从此再无音讯。
吃一堑长一智。
不受宠的孩子,总要竭尽所能表现自己,才能获得父母的关注和照拂。
但天底下,父母之爱理应纯粹无私。
针对这种畸形‘教育’,顾清怡没办法评价。
小基层,一句话轻如鸿毛,算得了什么。
接下来的时间,师生合作愉快。
知道她狡猾,习惯出一些迷惑性题目,周行端不敢掉以轻心,认真投入学习的模样,倒跟某位大领导有几分神似。
不知觉四十分钟过去。
顾清怡点到即止,并未持续加强难度。所谓物极必反,天赋再好的物理苗子,也要预留消化空间。
按照徐秘书发来的课程表,距离上午教学结束,还剩半小时,足够为大少爷提供一局免费陪练。
她言出必行。
默默拿起游戏手柄,盘腿坐在沙发地垫上。
周行端放下笔杆,缓慢俯身瞅着面前这位小顾老师,若有所思问了句:“您有男朋友吗。”
?!
顾清怡很庆幸,当时没喝水,否则会一口喷出来。
若说人家没礼貌,却用了敬语。
不想跟毛孩子一般见识。
“初次见面,最好别打听私事。”
她毫不客气,拒绝回答。
周行端觉得有道理,赞同点点头:“也对,那我下次再问。”
“......”
学霸与学霸争锋较量,技术都不赖。
尤其小顾老师,瞧着温温吞吞,放起杀招却一点不含糊。
双位战,周行端从未这么酣畅淋漓过。以至于不知不觉中,忘记首长临走前的约法三章。
直到刘姨出声提醒。
一盆凉水泼下,兴致戛然而止。
起初顾清怡以为,家长通过对电子产品的严厉管控,只是想达到预防青少年沉迷游戏的目的。
结果听刘姨一讲,才知大少爷每日的用眼时间,竟都有明确规定和限制。
周行端将来想做芯片研发,但他父亲却执意要他进部队。
顾清怡感到疑惑。
就算子承父业,也应该从政才对,怎么直接跨越从军了。
期间,周行端又聊到很多芯片领域的想法。不难看出,知识储备与见解,明显远超同龄人数十倍。
他是真心热爱这个行业。
才十四岁的年纪,善于发现自己所长,并努力坚持自己的理想,极为不易。
大领导反对,着实令人不解。
换作她,倘若自己的孩子喜欢做什么,她一定会毫无保留地支持。
咳。
扯远了。
两人聊得专注,没察觉到院子外动静。
十一点半,奥迪公务车徐徐驶入雕花铁艺大门,停稳熄火。
后座车门打开,周允高大身躯从车里下来,耳边握着手机,正接电话。
是大哥周仲勋来电。
这次西南海军陆战演习,恰逢家中小子放暑假,难得机会,可以拎着一起跟随大队伍,让他提前以第三视角感受部队氛围。
结果,飞机刚落地,周行端就说要顺道来邛海看望二叔。
所谓物理补习,实则是大少爷滞留誉峰会馆的借口。
以周允的洞察力,对此早已看穿,却并未戳破侄子那点心思。
不过也提醒兄长。
“他将来想做的事,不会因你一句话而改变。明知徒劳无用,又何必闹得父子关系僵硬。”
意思是让周仲勋别过度干预,懂得顺其自然。
西南边陲驻扎地,红蓝对垒,局势紧张。
指挥部军帐里。
周仲勋闻言放下地形图,随手拿起精密望远镜,唇边挂起淡笑,“说起那小子的性格,倒是随你。”
“随我?”
当然。
“你当年忤逆老爷子的那股劲,可比这强百倍。”
陈年旧历,时常被兄长搬到台面调侃。
虽已过去多年,却是事实。
周允听完没太大反应,长腿缓步走进玄关,余光轻扫,视线不由堪堪停住。
客厅沙发前,师徒二人并排席地而坐,一边聊着有争议的物理题,一边打游戏。画面轻松愉悦,和谐至极。
驻足一阵,刘姨走上前,眼神带着无奈。
这栋房子里,除了先生,谁能管得住小祖宗。
叛逆又爱玩的年纪,没辙。
适时,听筒传来周仲勋硬朗低嗓,打断思绪,“有事你就先忙,待我这边结束,抽空去你住所看看。”
看什么。
出门演习,不忘家中小陈同志的叮嘱。让他这个做大哥的,多上心老二的终身大事。
市委大院风平浪静,入住誉峰三年,至今也悄无声息。
男人清心寡欲太久,不是好事。
挂断电话。
再望去时,客厅已迅速收拾妥当。
周行端规规矩矩站起来,朝玄关处喊了声‘二叔’。
顾清怡微微一愣。
后知后觉回过神,原来自己先前弄错,误解这一老一少的关系。
是叔侄,并非父子。
接收到男人注视,她礼貌打招呼:“周书记。”
后者略微颔首,示意刘姨准备开饭。
顾清怡见状正要告辞,被大少爷眼疾心快挽留。理由是,还有一道超难度物理题,想利用吃饭之余请教她。
其实,完全可以发到邮箱,抽空在线解答。
周允抬手松开两粒扣子,面色如常朝客厅走,侄子则不断拿目光征询他的意见。
几步之遥,他看向小姑娘,温缓开口:“正值晌午,附近不好打车。一顿便饭而已,不必拘礼。”
“二叔说得对。”
长辈发话,周行端连忙凑到跟前,压低声音开着玩笑,“小顾老师,出门在外,得听领导的。”
这小子,把她职业打听得一清二楚。
既然如此,顾清怡没再推辞。
迎面对上男人平静注视,浅浅点头,道句‘叨扰了’。
饭间,表姐发来微信,跟她约饭。
顾清怡回复完,熄掉手机。
接着,短短十秒钟,屏幕连续弹出五条信息,提示音在安静的餐桌上频频响起,仿佛炸开锅。
表姐的反应未免太夸张。
什么领导这么体贴。
不仅出高额补习费,还留吃饭?
见她迟迟不作声。
闻静发挥想象力,打趣道:你那位领导,不会对你有意思吧。
不经意扫向聊天界面,顾清怡猛地被呛到。偏过头轻咳两声,脸颊泛红。
随之,视野里出现一只修长的手。
怔然抬头,看到对面大领导从容平稳替她盛了碗汤。
脑子迟钝,有些发愣。
下刻,听男人温腔启唇:“专心吃饭,别玩手机。”
“......”
二叔自然而然的盛汤动作,惊得周行端差点噎住。
旁边刘姨的表情也瞬间丰富。
大概,全场仅有身处局中的小顾老师,尚产生错觉,以为面前多出一碗汤,是大领导的顺手之举。
毕竟她今天的身份,非他下属,而是他侄子的老师,对吧?
午饭后,周行端主动提出加顾清怡微信,方便随时咨询物理题。
调出二维码,递过去。
粉色卡通头像,亦如主人性格。
周允视线淡淡扫过屏幕,不动声色落向女孩轻垂的眸子,依稀分辨眉眼轮廓,与头像人物重叠百分之七十。
俨然,是她的自画像。
微不可察抬了下唇角,恰逢一份临时文件到邮箱,周允看了眼手机,转身上楼。
公务处理完。
待顾清怡离开,将侄子叫到书房,问他对补习老师是否满意。
周行端卖着关子,拉长声音反问:“二叔觉得如何,我经验尚浅,不敢轻易下结论。”
不敢?
“我看你现在,把谁都不放在眼里。”
茶杯搁至案台,不轻不重一声,令天不怕地不怕的周大少爷,莫名发怵。
周行端知道,二叔暗指的是,他拿物理补习做挡箭牌的欺瞒行为。
一时间,书房陷入安静。
叔侄沉默须臾,周行端率先开口,回归刚才话题。
他说:“小顾老师知识丰厚,且教学方式新颖有趣。目前为止,估计很难在邛海找到第二个更合适的人选。”
周允听完未予置评,但脸色明显缓和许多。
见二叔无后文,周行端暗自松口气。
偷偷想着,小顾老师不仅课讲的好,还是一个完美的游戏搭子。这样的补习老师,跑一个少一个,简直太稀缺。
关于人家有没有男朋友,下次定要追问到底。如果没有,正好可以给二叔牵红线。
三十五岁的老光棍,让全家跟着操心。
若说成了,他就是周家最大的功臣,便能借此机会跟祖母和父亲谈条件。
侄子单纯。
殊不知,他二叔心仪一个人,跟对方是否单身,无任何关系。
即使是强扭的瓜,今后也照样甜。
说问题,问题便到。
当晚,项目进程遇到阻碍。
关于自查版块,如果出现异常预警,应当按照怎样的分级,来决定是否推送给最高账号。
为此,小组特意展开语音讨论。
“一旦出现预警,不管等级大小,直接连入发改委内部公示系统,将信息以邮件形式,发送至每一个IP。”
以上是顾清怡敲定的最终方案。
系统改革下,所有污垢将无所遁形。
即使天塌了,也有人撑着。
她一个执行者,只管办好领导交代的差事即可,其他的,完全不必操心。
项目组众人听完,却大受震撼。
尤其肖屿,提出的几点风险要领,其实都是为她着想。
但顾清怡知道,周书记本意正是如此。
要做,就做到让他百分百满意。
她说:“如果你们有所顾虑,可以将我刚才的语音内容留档保存,万一以后用得上。”
咳。
言重了。
组长小路讪讪开口:“顾老师太见外,我们的遵旨是,无条件满足客户任何需求。”
是么。
据圈内朋友透露,曜客创始人极有主见和想法,曾经为了说服甲方撤销存有虚假宣传嫌疑的产品链接,不惜单方面终止合同,放弃尾款。
也正因他极强的职业操守,导致许多客户敬而远之,不愿合作。
可在顾清怡印象中,似乎自项目组成立以来,肖屿从未干涉和否定过她的要求,几乎做到有求必应。
所以很多时候,不能人云亦云,听风就是雨。
十月国庆节,老顾和沈老师得空来邛海。
机会难得,顾清怡一大早就起床收拾,顺便利用洗漱时间,瞅了眼自己的银行卡余额,心里盘算着,要不要带父母出门旅游一趟。
结果赶至火车站,接到人,返程途中刚把想法一提,就被沈老师否决。
“省着点用,留着明年还房贷。”
乍一听,顾清怡没反应过来。
紧接着。
老顾又补充:“快的话,应该等不到明年。”
几个意思。
小顾同志终于缓过神,轻飘飘问:“咱们要买房?”
夫妻俩默契点头。
是的。
不仅要买,还得挑选黄金地段,靠近地铁,方便孩子上下班。
决定太突然,甚至没跟她商量。
毕竟产权证上写她的名字,难道不该有知情权?
顾清怡有些生气。
“谁让你们花钱给我买房,我不要。”
嘿!
这是什么话。
老顾涨红脸问:“我们就你一个独苗,你不要,谁要。怎么,想让我跟你妈再努把力,给你生个弟弟?”
老东西,年纪大把不害臊。
沈老师冷眼一扫,后者立马闭嘴。
顾清怡忍不住笑了笑,转过头去,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高楼大厦,讲明自己反对的理由。
“第一,我刚转正不久,表面看似稳定,可未来几十年,不一定会一直留在邛海,说不定中途遇到调职,去了别的地方。”
“第二,就算真要买房,我肯定要参与首付,不能把你们的老本全部掏空。”
“第三,也是最重要的一点。”
说到这里,她语速稍顿,话锋陡转。
在父母目不转睛注视下,一本正经地假设:“倘若今后,我不在邛海安家,房子又无法增值,岂不很亏。”
除去第二点,没一句真话。
从小到大,小顾同志真真假假混淆视听的本事,用在老顾和沈老师身上,百试百灵。
果然,听完她的解释,特别是最后一点,顾敬铭彻底坐不住了。
他警铃大作,盯着闺女发问:“什么意思,什么叫不在邛海安家,你想去哪儿,想嫁到火星?”
“火星倒好,怕就怕你闺女,又偷偷上了贼船。”
而且,贼船还是外地的。
不得不说,沈老师思维敏捷,常常出其不意,总能另辟蹊径嗅到寻常中的不寻常。
然而,小顾同志自始至终面无表情,任凭父母各种揣测,就是死不作声。
装得挺难受。
所以准备速战速决。
她清咳两声,故意引导话题,“你们思想太保守,现在都什么年代了,做父母的,应当支持子女婚恋自由才对。”
瞧瞧。
真让她给猜中。
沈敏心梗到不行,烂摊子直接甩顾主任脸上,让他看着办。
顾敬铭陷入沉思。
心里暗自打鼓,如果闺女将来执意远嫁,娘家就更得硬气。
仔细想想,钱还是暂且留着。
留着,作为闺女的后盾。
房子可以随时买,但存款,却能在关键时刻应急。
就这样,顾清怡不费吹灰之力,成功打消父母给她买房的念头。
只是天意弄人。
她如何都没想到,自己当初一句戏言,日后竟然成真。
半小时车程,抵达公寓。
进门放好行李,沈老师第一动作便是直奔厨房。
顾清怡扶额,预感又要挨骂。
果不其然,看到冰箱比脸还干净,老佛爷开始念经。
把房间和厕所巡视一圈后,沈老师正式进入改造流程。整个下午,不厌其烦来回往返商超,给冰箱添置食材,购置厨具,换洗窗帘,晾晒被子,全套体系一条龙服务,贴心程度令人叹为观止。
反观老顾,就更没闲着。一会儿换锁,一会儿修理水管,还得利用闲暇之余,抽空帮妻子悬挂窗帘,几乎忙得脚不沾地。
而某位‘逆女’,则心平气和坐在沙发,抱着手机查看旅游攻略,好不自在。
搞定景区门票和酒店,顾清怡找到公寓附近评价最好的私房菜馆,精心挑选三人份大餐,犒劳辛苦劳作的爸妈。
一切弄完,已日落西山。
客厅里,老顾雷打不动准时切换到新闻频道。
阳台外,小顾同志搭两把椅子,脑袋靠在母亲肩上,跟她谈心。
几番试探,沈敏能感受到,自家闺女基本已从失恋状态中走出。至于所谓的‘外地贼船’,全然也是子虚乌有。
抚着肩膀处毛茸茸的头发,她轻叹:“人与人之间,分分合合是常态。想要走到最后,天时地利人和,缺一不可。”
“您还信风水?”顾清怡挑眉。
与风水无关。
沈老师换了一种说法,跟她打比喻:“就像你高中参加物理竞赛,为了不影响你发挥,我做早餐时,尽量避开油腻和冷食。担心修路造成交通堵塞,顾主任特意请假半天,专程开车绕一大圈,护送你去考场。但千算万算,没料到你例假提前七天,痛经导致身体不适,最后错失冠军。”
时隔多年,某些细节连当事人都忘了,沈老师却仍旧记忆犹新。
顾清怡天真问:“有没有可能,即使没来例假,我也拿不到冠军?”
当时距离第一名,只差两分。
挺可惜。
沈敏笑说:“你的假设或许成立,可未知事物一旦存在,将是终身谜题。”
毕竟,时光不会倒流。
感情也一样。
许多人总将‘如果当初’挂在嘴边,殊不知,天底下所有遗憾,实则都是在彰显内心的不甘。
对于程文初。
顾清怡没什么不甘。
所以,并不觉得初恋夭折,是天时地利人和中缺一环。
她跟程二公子,缺的岂止一环。
次日一早。
清点好装备和物资,顾清怡便带着父母浩浩荡荡出发,去云城旅游。
抵达景区已下午六点。
刚下榻酒店,没来得及喘口气,徐秘书就发来微信,说有一份紧急数据,需要懂经济学和计算机的帮忙处理。
坐到床沿,顾清怡打开表格一看,发现格式超级繁琐。重要的信息栏,关联到十五个子表,牵一发而动全身,若直接用手机操作,极易出错。
幸好平时出门,有带电脑的习惯。
加之对方要的急,应该不能拖。
无法,顾清怡只好让父母先下楼用餐,她则一个人留在房间加班。
做到中途,肚子饿得咕咕直叫。
眼瞧送上来的饭菜就快凉透,她放下鼠标,伸一伸懒腰,打算休息片刻。
吃饭时,顺手拍张照片,添进朋友圈。
配文感叹:哎!牛马人生。
动态更新下秒,恰巧被远在京城正玩手机的周行端刷到。
图片放大,看出是酒店背景。
大少爷聪明,当事者虽未出镜,但结合假期来看,很轻易便猜到顾老师外出旅游。
旅游还加班,就过分了。
想到之前有意撮合顾老师跟二叔,这不,机会送上门。
于是,周行端将朋友圈截图,并转发给某位领导。
附赠一句:二叔,你们单位不能这么压榨女同志。
二楼书房。
信息提示音响。
书桌前,周允面色平静拿过手机,划开屏幕。
视线定格照片一阵。
轻笑。
转而切换界面,电话打给徐秘书。
开场白就把人吓得不轻。
“交代给你的事,你倒挺会撂挑子。”周允点了支烟起身,迈腿朝露台外走。
日落黄昏,晚霞在微风中铺满天际。
柔和光晕笼住男人英俊容颜,自书房视角望去,静立围栏前的高大背影从容伟岸,宛如崇峰般高不可攀。
电话里,徐焕堂抹了把冷汗,汗颜道:“因为触及专业盲区,所以我才麻烦小顾。”
停顿两秒,又连忙道:“我马上重新找人做。”
沉默须臾。
“不用。”
低嗓自听筒传过去。
夹烟的手搭到护栏,周允徐徐抵出一圈烟雾,淡声吩咐:“把时间宽限到收假后一周内,数据做好,直接发我邮箱。”
明白。
但有疑问。
“确定不急?要不然还是让——”徐焕堂试探道。
话没讲完,大领导直接撂了电话。留一串忙音,让他自己体会。
完了,又作死一回。
徐秘书生无可恋闭眼。
在云城逗留两天。
次日午后,一家三口辗转到隔壁水磨古镇。
好好一份差事,突然变成节后任务,这让顾清怡心里没底,生怕玩得正高兴,再临时打她个措手不及。
保险起见,提前给徐秘书留言。
告知对方,自己有事外出几天,回消息可能不及时。
意在暗示,倘若不小心耽误工作,情有可原。
沈老师见闺女时不时拿出手机,难得放假也不得清闲,不由感到心疼。
才埋怨两句,就被顾主任打断,“能者多劳,年纪轻轻怕吃苦,久而久之,责任意识和态度会出大问题。”
别的没听清,反正‘能者多劳’四字,顾清怡却觉特别耳熟。
上半年去南宁县考察,在文旅局中控室里,大领导就说过同样的话。
果然,老干部思想是相通的。
顾主任若知道闺女把自己跟周书记比,心里铁定乐开花。
不过,对于此番道理,小顾同志却极不赞同。
面不改色收起手机,慢悠悠顶嘴:“所谓能者多劳,实则是一个美丽的幌子。如果长期将工作和生活混为一谈,恐怕离猝死不远了。”
沈老师狂点头。
再次奚落顾主任:“瞧着吧,你闺女将来肯定比你有出息。”
至于为什么。
就凭她能享受生活,懂得爱自己。
顾主任无辜至极。
这娘俩合起伙来欺负他,而且还是大庭广众下。
最后气不过,眼不见为净,索性放下没吃完的豆花,跑到石桥边看老头钓鱼去。
顾清怡乐得咯咯直笑。
抱住沈老师手臂,凑近小声道:“妈妈,其实老顾讲的没错。”
试想,倘若每次都只做分内之事,小顾永远只是小顾。
她希望几十年后,能在峰顶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。
顾主任,我们一起加油。
陪伴父母这些天,过得充实而开心。
美好时光总是短暂,国庆收假后,克服最艰难的戒断期,开始全身心投入工作。
项目临近收尾。
历时两个月零八天,截止本周五上午十点,曜客已将全部系统源代码交付完毕。
下午三点。
顾清怡抱着电脑和电源线,准时到六楼会议室,当着几位上级的面,进行现场测试。
另一边,市政大楼连接远程视频。
徐秘书说,等周书记开完会,会同步观看。
大领导也在?
虽在意料之中,但真正交答卷的时候,顾清怡难免有些紧张。
去一趟洗手间,稍微整理思路,再返回到会议室,状态平稳很多。
十分钟后,徐秘书来电,说可以开始。
主讲人步伐从容走上演示台,下方长形会议桌两边,依次落座发改委主任、经济规划处孟处长、项目科许科长、以及从市政过来的两位干部。
与平日休闲着装不同,小姑娘今天穿的相对正式。
上身是一件浅咖衬衫,袖口点缀着荷边褶皱,设计相对规则的下摆,则贴合纤柔腰线,妥帖收进深色铅笔裙。从头到脚,整套搭配简洁大方,稳重而又不显得沉闷。
当她立在演示台前,侧方投影仪缓缓展开,银白光幕直直打在后背,将整个人的仪态气质,衬托得愈发温柔干净。
二十三岁的年纪,只要给她机会,就能绽放光彩。
市政大楼,顶层办公室。
这是液晶屏打开后,映入周允眼帘的第一个画面。
抵达云阳村时,天色已经黑定。
担心大领导的伤势,徐焕堂一下车就直奔乡政临时指挥点,找到相关负责人,言明身份后,对方诚惶诚恐,连忙安排卫生所的医护人员协助前往。
青年拎着医疗箱掀开帐篷帘子,入目是小姑娘正拿剪刀小心翼翼地靠近男人肩膀,一副战战兢兢无从下手的模样,显得生涩而又憨趣。
这种时候,氛围本该严肃。
不料某位领导却含笑劝阻:“让医生来吧,别戳到手。”
徐秘书默默转过头去。
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。
刚要迈腿离开,身后传来女孩细微吸气声。
随衬衫布料一点点撕开,几道交错凌乱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,狰狞的血肉看着让人触目惊心。
小姑娘盯着男人后背,面色苍白,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紧拽住衣摆。
“带她出去走走。”周允沉声吩咐。
接到指示,徐焕堂点了点头缓步上前,正要开口,后方帐篷帘子再度掀起。
是县委领导班子赶到。
中途听闻周书记受伤,吓得魂儿都快没了,这么大的人物,若在南宁地界出什么意外,他们该如何向上面交代。
见一群人围着关心,顾清怡作为基层人员不便久留,便跟着徐焕堂出去。
白日热闹的集市已被清空,挨家挨户按照摊位秩序搭建避难所。
吃完几块压缩饼干,就着矿泉水喝两口,顾清怡起身朝人群走去。
晚上九点。
深蓝色篷布撑起的避灾帷帐在夜风中微微浮动,发出沙沙作响。
顾清怡一边往田坎方向走一边回头,忍不住担忧道:“好像不太结实,能不能行,会不会散架。”
“放心,每年收割季节,晾晒粮食全靠这些篷布遮风挡雨,室内空间有限,很多农户量产十几亩,不可能从早到晚扛着麻袋重复往返地窖。”
有道理。
顾清怡点点头,放下心来。
在田坎上找一块石头坐下,徐焕堂看她双眸清明毫无困意,温声宽慰:“别太紧张,周书记经历过风浪,没你想的那么脆弱。”
夜色掩盖下,小姑娘脸红。
其实,她想说:“你好像对他很了解。”
徐焕堂无声笑了笑。
自然了解。
换而言之,周家提拔过很多人,徐家只是其中之一。
而且,若无周允,便无今日的徐焕堂。
这样一个灾后夜晚,徐秘书首次跟旁人讲起周允的过往。
因为他相信,在不久的将来,小姑娘一定不会是外人。
自己人谈论自己人,应该不算逾矩?
“学业完成后,他进部队两年,参与过不下二十次的抗险救灾。”徐焕堂静静说道。
当年周衡为了磨砺小儿子,狠心将人扔到西部环境最为艰苦的一线基地。
为官者,先要为民。
让他切身体验百姓疾苦,才是踏入政途的第一步。
徐焕堂继续说:“在大自然灾难面前,他比你我更有资格感同身受。起码我们从未经历过在冰冷洪水中连续浸泡三十六小时,也未有过被两指粗的钢筋洞穿肩胛骨...”
听到这里,小姑娘倏然侧过头,眼神里充满难以置信。
徐焕堂苦笑:“他这一路走来,远没有外界想象的那般轻松。”
周家培育的不是继承人,而是国家脊梁。
温室里养出的花朵,如何能经得起风云诡谲的明枪暗箭。
父爱如山。
这么多年,周衡对待两个儿子,从没有手软过。
夜风徐徐,激起一阵凉意,也吹得顾清怡眸底酸涩刺痛。
心里不知是何滋味。
原来认识至今,自己看到男人的方方面面,仅仅只是冰山一角。
极强的责任心,果断的处事风格,权力场运作的雷霆手腕,外加雄厚的家世背景。天时地利人和,造就今日的周允。
年仅三十五,走到现在的位置,是他应得。
望着远处漆黑的天际,顾清怡想着。有这样的人在,阳光总会照耀每一片土地。
天清气和,不会再是幻景。
乡政指挥点的议事,持续到深夜。
等县委一众人陆陆续续离开,顾清怡择合适时机,默默走进帐篷。
昏暗灯光下,男人已换上崭新衬衫,肩头披着深色夹克。
他手里拿的是去邻县途中尚未敲定完的政策实施方案。
为增强光线,徐焕堂细心地在小桌旁添了一盏煤油灯。暖黄烛光映照在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,神情专注中,透出一股刻入骨髓的沉静从容。
察觉到几步开外的注视,周允缓缓抬目。
帐篷门帘处,小姑娘抱着一床被褥,立得端端正正。清亮黑眸定格在他脸上,不知在瞧什么。
放下资料夹,周允顺手拿开肩上的外套,低声唤她:“顾清怡,进来。”
她乖乖走过去。
“很晚了,怎么还不睡?”周允问。
话音落地,小姑娘终于有所反应。
但也始终闷不吭声,像在执行指令般,自顾自地替他铺着床。
周允将一切看在眼里。
他知道,今晚如果自己不主动开口,这傻姑娘会一直耿耿于怀,难以纾解心中愁绪。
“救援工作迫在眉睫,凡事尽力即可,不要过分逞强。”看着面前单薄的背影,周允温腔叮嘱:“回去多穿点衣服,别受凉。”
说话时,他目光扫过椅背上的男士夹克,正待启唇,却听小姑娘哑着嗓子问:“那您呢,您的安危胜过所有,下午为什么要——”
“邛海几千万人,不是我一个人的命,才是命。”周允缓声打断。
空气陷入安静。
顾清怡用手轻轻抚平床单褶皱,听到男人解释时,动作有片刻迟钝。
她凝神屏息,心里有股难以言喻的震动。
整个邛海子民,都是他的责任,包括她。
今天换作任何人,他都会做出同样选择。
顾清怡并未感到失落。
相反,有种隐隐庆幸。
周允不想拿生死一线时的感动,去操控一个女人的心。背负道德感的以身相许,不是他想要的。
当然,她也做不到。
灯光下,顾清怡慢慢转过身,目不转睛注视着男人,音色轻浅:“您要保重身体,助农计划关乎民生大计,您是大家的主心骨,不能轻易倒下。”
由私转公,小姑娘切换自如。
年纪不大,有时候却理智的可怕。
周允没看错人。
他欣赏的,从来不是精致美丽的外表,而是心性。
这姑娘骨子里,藏着一股让他难以抵抗的吸引力。
说不清道不明。
总想一步步靠近,占为己有。用毕生的精力,去一探究竟。
解开心结,顾清怡身心爽朗许多,替大领导铺好床后,做出‘请’的手势,然后指一指门外,“没什么事,我就出去了?”
男人轻抬唇角。
示意她:“冷的话,把衣服披上。”
顺着视线,顾清怡看向椅背上那件行政夹克。
确实有点冷,但...
摇摇头:“不行,被人看到影响不好。”
拒绝在意料之中。
周允不勉强,拿起手机拨通徐焕堂电话,淡声吩咐:“去借一件女士外套。”
挂断的下秒。
他说:“今晚歇在这里。”
嗯?
小姑娘见鬼似的瞪着他。
停顿两秒。
男人补充:“我去隔壁。”
“......”
顾清怡木着脸,心里泛起一丝涟漪。
为什么。
因为,这间帐篷最暖和。
第一次睡在户外,本以为会辗转难眠,结果沾床不到五分钟,就沉沉睡过去。
一夜无梦。
直到次日早上七点,被帐篷外的嘈杂声惊醒。
下意识翻身而起,来不及穿鞋便往外跑。
结果掀开门帘,看到村民们正在杀猪。
??
不是余震?
小姑娘光着脚,傻愣愣站在帐篷外。
人群中周允朝这边扫过一眼,视线寸寸往下,看到那双白嫩嫩却沾满泥土的脚,眉头微蹙。
高大身影朝她走来。
回过神,瞅着男人步伐越来越近,顾清怡连忙转身钻进帐篷。
他又不是老虎。
跑什么。
周允轻笑,抬手正要揭帘子,被身后村民们的高呼声喊住。
“周书记,时辰到了。”
“快过来,周书记...”
......
本土习俗,大灾过后,一定要露天取猪砂。
虽然不理解,但尊重。
毫无疑问,经过一晚的同甘共苦,村民们已将这位从市里来的大领导当做消灾避难的贵人。
归根结底,得益于本次超乎想象的高效救援。
周允下达的指令是,绝不打隔夜仗。
昨晚议事,县委领导班子真是一个字都不敢遗漏。比如,云阳村通往元通镇那条长达八公里的山路,已于凌晨两点正式动工。
简单收拾完,顾清怡不放心昨日下午送去镇上的老奶奶,蹭着乡政府的面包车,打算顺道去探望一下。
行至中途,徐秘书打来电话,问她人在哪。
“去镇上?”
对方惊讶,竟不知她什么时候溜走的。
周允接过手机,温声叮嘱:“到了就好好待着,不要来回折腾。”
下乡不到两天,小脸瘦了一大圈。
他怀疑她根本没怎么吃饭。
不是不吃。
是没胃口。
有些话不好意思说出口,顾清怡觉得自己,多半是水土不服。
吃不下饭,而且偶尔感到心慌,身上也起了小片疹子。
私下偷偷找医生看过,给一支药膏,效果蛮好。
电话里迟迟得不到回应,周允皱眉:“神游什么,有没有听到我说话?”
沉默两秒。
小姑娘干巴巴一句:“喔。”
周允:......
手机挂断,丢回去。
转头问徐焕堂:“她刚刚是不是在敷衍我?”
后者忍俊不禁。
是。
您又能拿她如何。
-
抵达元通镇,已是半小时后。
刚下车,就看到一辆接着一辆的大卡车满载物资朝避震集结地驶去。
车身侧面挂着横幅。
——恒远集团抗震救灾专用车。
顾清怡往前走,随行的村官和司机正议论,“听说市里的地产龙头企业,给震区捐款一千万,不知真的假的。”
“这种事假不了吧,你看,连物资都到位了。”
有人补充:“恒远集团在邛海名声响亮,去年一直上新闻,价值三十亿的度假村项目,就是他们。”
“三十亿?”
司机感叹道:“你说咱们这穷乡僻壤的,什么时候也能受大企业青睐,搞一搞旅游开发,拉动一下当地经济。”
“再等几十年吧。”
村官苦笑:“想致富,先修路,希望这次不是雷声大雨点小。”
暗指云阳村山路扩修。
“不会的。”顾清怡出声。
什么?
众人偏头看向她。
小姑娘目视前方,语气笃定:“周书记做出的承诺,绝不会食言。”
周书记...
村官想到泥泞不堪的山路上,男人指挥推车的场景。
市委领导,能纡尊降贵做到如此程度,他是第一人。
周书记做出的承诺,绝不会食言。
那刻,小姑娘一句保证,深深扎根在村官心底。没由来的,生出一股信服。
这么多年。
云阳村的苦日子,该进入倒计时了。
中午,意外接到表姐的电话。
让她发一下定位。
顾清怡云里雾里,照做。
随即不到十分钟,坐在台阶上嗦着方便面,前方突然传来熟悉的嗓音,“清怡。”
下意识抬头。
视线里出现两道人影。
表姐闻静,以及...
秀眉轻蹙,余光扫过不远处正卸货的恒远司机,顾清怡瞬间明白。
集团派遣程二公子亲自护送灾区物资,看来自强拆事件以后,又重新获取了他老子的信任。
不得不说,程夫人有些手段。
待人走近,顾清怡端着泡面桶起身,跟表姐打招呼。
“大中午就吃这个?”闻静惊讶问。
“最近胃口不好,将就着对付一下。”
说完,她拉着表姐朝安置点走,嘀咕道:“要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,想给我惊喜?”
“你应该猜到了。”闻静说。
猜到什么?
闻静无奈瞥了眼后方,戏谑扯唇:“赶鸭子上架呗,知道我跟你私下关系好,程二公子专门从销售部借人,把我一起捎上。”
没懂。
所以两者有什么关系。
很快,答案见分晓。
趁闻静去清点物资的空档,程文初寻得机会来到女孩跟前。
目光掠过台阶上还剩一半的泡面,体贴问她:“我带了你以前最喜欢的那家慕斯蛋糕,要吃点吗。”
尴尬而礼貌的开场白。
顾清怡蹲在遮阳伞下,认真整理着医用一次性耗材,没作搭理。
知道程二公子的尿性。
越理睬,便越来劲。
最好的招待方式,就是无视。
无视几分钟,等他发完疯,不等撵人,转身就得走。
但这次,显然没料准。
静静站立片刻,程文初提起西装裤腿蹲下身,帮她一起收拾。
锃亮的皮鞋挡在医疗箱滚轮处,显得极为格格不入。
养尊处优的公子哥,不辞辛劳赶到这里,又打算唱哪出戏。
见女孩从始至终毫无波澜的表情,程文初心里泛起苦涩。
为什么要来。
自然有原因。
临走前,父亲交给他的任务,务必通过他的前女友顾小姐,争取能够在灾区见到周书记,为去年拦车和强拆的事,做出道歉。
呵。
为了攀上周允这条人脉,程董事长真是半分不顾及他这个做儿子的自尊心。
被人横刀夺爱。
还得卑躬屈膝地费力讨好。
真特么贱。
程文初胸口积压着一团郁气,缓缓掀起眼帘,看着面前朝思暮想的人,低喃道:“你知道,我母亲当初,为什么执意要将我们分开吗。”
手里动作未停。
顾清怡置若罔闻,仍旧垂着眼。
直到头顶落下程二公子嘲讽一笑。
他说:“你们那位高高在上的周书记,为了得到一个女人,约谈我父亲不下三次。”
呼吸凝住。
顾清怡冷然抬目。
放完行李,一行人马不停蹄乘电梯到十二楼。
吃饭地点在东南侧的包厢。
双开门微敞,里面隐约传来谈话声。顾清怡下意识竖起耳朵,自转角到走廊,一共十五步,全是宋县长的官方场面话。
一边感谢大领导亲临塘县考察,一边又颂扬常委会上周书记的发言要领,说要时时刻刻将dang宣誓言铭记于心......
顾清怡甚至怀疑,是不是每任当官的,都得把一模一样的内容倒背如流。
思绪间,厚重的大门推开。
放眼望去,包厢极大。
正中央圆形餐桌足以容纳数十人,周允静坐于主位,左侧位置空着,右侧依次是县委书记和县长,视线继续往后,映入一道熟悉面孔。
顾清怡脚步一顿,略显意外。
正凝神,同行的几位干部已有序打招呼,入座。
轮到小顾同志时,听宋县长介绍面前巡察办主任,她扯开一抹甜甜微笑,礼貌伸出手:“顾主任,您好。”
顾敬铭:......
空气诡异般安静。
此时,顾主任心情五彩纷呈。
刚刚还以为老眼昏花,就说从市委来的小姑娘,怎么越看越像他家崽子。
臭丫头,大半年没见,跟领导出差,也不提前打声招呼。
父女见面,默契感十足。
既然要装不熟,他自然配合。毕竟,低调是老顾家的传统美德。
就这样,众目睽睽下,顾主任与小顾同志大眼瞪小眼,上演长达十秒钟的无线波对话。
至于说了什么,天知地知,无人知。
然而,磨磨蹭蹭的结果,是整张圆桌仅剩最后两个空位。
不知有意无意,顾清怡被随行干部安排到周允身侧。
之前在车里就算了,现在又搞这出,真当她职位低,好拿捏么。
对面老顾见状微皱眉,适时出声提醒:“徐处长虽然有事耽搁,但理应将他的位置留着。”
暗示闺女,别坐错地方。
徐处长是指徐焕堂,这会儿正在酒店房间处理一份加急文件,传话下来,说至少得十分钟左右。
突如其来的插曲,让县委书记也嗅出其中微妙,不由视线轻转,观察主位男人的反应。
冷场的情形并未发生。
靠窗区域自带隐形屏障,周允面色如常喝着茶,目光未抬,嗓音裹挟了丝温和,“坐吧。”
意思是,他身侧的位置,没那么多讲究。
大领导发话,顾清怡即便有异议,也只能照办。
顾敬铭还想说什么,被宋县长笑着打断,“小顾是塘县哪里人?”
一老一小都姓顾,多半是猜到什么。
索性满足对方好奇,将身份证地址报出来。
顾清怡讲完,不忘补充一句:“我记得小时候,每次放学路过老城嘉宁路,都会有浓郁的酒香填满整条巷子,现在还有吗。”
话题转换之快,令一众干部措手不及。
原本起身打算敬酒的县委书记,闻言堪堪顿住,一脸晦涩瞧着小姑娘。
集体沉默中,茶杯搁在桌面发出轻响。
周允掀了掀眼皮,视线自在场每一位身上掠过,最终停于不远处那瓶刚启封的窖藏醇酿。
镶金瓷蓝瓶身,无标签,看不出任何品牌痕迹。
收回目光,周允淡问:“小顾觉得,今天的酒如何。”
被点名,顾清怡顿感毛骨悚然。
这男人实在太可怕。
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。
大少爷神神秘秘,没做答复。
只急匆匆发来一句:我还有事,顾老师下午见。
便再无音讯。
午饭后,顾清怡收拾好两天的备用行李,出发去誉峰。
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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